我蓦地坐起身来,疲惫地扶着额头,晶莹的冷汗从指间坠落。
又做这个梦了,自我有记忆来,便经常做着这样的梦,仿佛在过往的记忆深处,曾身临过这样的形景,却又不知道怎么遗忘的。
如今的我十五岁,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,父母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,烧坏了脑子,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。小时候不懂事,也就没怎么怀疑,越长大越是觉得荒谬,但是就算我去问,他们还是会用以前的说辞回应我,告诉我不要多想。
透过落地窗的晨曦泻了满室,我摇摇头抛开梦境的残留,起身去神社工作。
正要出门时,身后突然传来“呜呜”的声音,回过头,洒满晨光的客厅空无一人,下意识地下移视线,才发现门口对我摇尾的小灵。
蹲下身,我双手捧起小小的毛团,“你也要跟我去吗?”
它倏地跃到我肩上,趴伏着不肯离开,我无可奈何,只得将它塞入斜挎包中,毕竟带个狐狸招摇过市,不想成为路人焦点都难。
无论何时,青竹环绕中的神社总是一成不变的幽雅寂静,不沾任何凡尘风烟。
见小灵跟在我身后从屋内出来,坐在中庭廊下的匀桧眉梢一挑,撩了撩耳际的发丝,“这小狐狸挺有趣的,哪里来的?昨天都没看见。”
水壶高高提起,一线流水顺畅地倾入花圃一丛茶花,我随口道,“路上捡的。”
“看来它很喜欢你。”匀桧拾起一旁的青瓷壶,倒了一杯桂花烧酒,抿唇浅啜一口,“御阳市现在到处都有炎家的势力探查,你要小心一点。”
“嗯,我会的。”
蓄水池中的竹筒水满了又空,流水声伴着竹筒碰响,在院中若有若无地回荡。
晚上洗漱完毕后,我如往常一般坐在了电脑前,开始搜索千夏的赏金任务。
翻到御阳市的赏金,一个新的任务吸引了我——美术馆画魅(二级赏金)。
千夏的赏金根据妖魔的强弱,分特级到五级共六个等级,等级越高所要对付的妖魔越厉害,危险便越大,不过相应的赏金也越高。
平时为了省时间,一般都做四五级的任务,三级任务也尚能应付,只不过稍微费点力,还从未试过二级的。
思索了一会,我点了“领取”按钮,试试也无妨。
真正太厉害的妖魔,千夏也不会放出赏金任务,而是由自己解决。毕竟这是千夏重要的职责之一,而那样的妖魔也不是普通异能者能对付的。
深夜的御阳市寂静无声,只有夜风呼啸而过,满天星辰俯瞰着茫茫人间。
来到市中心的美术馆,我在外围找了一圈,却无奈停在了对面楼顶上。
赏金任务若是室外倒好,可美术馆早已闭关,处处封锁,根本无路可进,千夏提供这任务时怎么不顺便提供下进去的方法?难道只能放弃了?
“小姐,需要帮忙吗?”
正垂头丧气的我,被这突然钻出的声音吓了一跳,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,黑色风衣,银色假面,不正是上次遇到的怪盗弥夜?
好诡异的身法,素来神识灵敏的我居然没发现他的接近。
想起他给的霜月棱晶,我又望向对面漆黑的美术馆,“你的东西我没带出来。”
他站在我的右侧,同样远眺着对面的美术馆,“我不是来拿回东西的,只是恰巧路过这里,看你对着美术馆发呆很久了,是不是想进去?”
“你有办法?”
转头映入他唇边狡黠的笑弧,只见他右手一抬,袖中弹出一根细长钢索,牢牢勾住对面楼顶边沿,“作为怪盗,这种事最擅长了,你想去几层?”
我抬手往对面一指,“顶层,五楼。”
话刚出口,我便觉腰间一紧,整个人倏地凌空而起,直向对面的美术馆荡去!
我倒吸一口冷气,这冲击,还不得撞得浑身散架?!
眼见美术馆的玻璃墙直直逼面而来,我心中慌到极点,就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,弥夜双脚在玻璃墙上轻轻一点,顿时又将两人向后弹开,前后荡了荡,才稳稳吊在半空。
“我的鞋子是特制的,有很强的弹性,你紧张什么?”
少年的轻笑声从上头泻落,我无心理睬,伸手探了探面前冰冷的玻璃墙,无一丝破绽可寻,于是抬头看向他,“怎么进去?”
“现在得靠你了,我可没手了。”他望了眼吊着钢索的右臂,又朝箍住我腰间的左臂努努嘴,无奈地耸耸肩。
微凉的夜色里,吊在半空的两人贴得极尽,几乎能感受彼此的身体曲线。
我无奈妥协,“要怎么做?”
“风衣里侧有个工具袋,你拿出里面的玻璃刀。”
正翻看他风衣里侧的我,不由停住了动作,仰头迎上他俯视的目光,“如果要靠破坏公物进去,我自己就可以,还用你帮忙?”
他撇撇嘴,紧了紧揽住我腰间的左臂,开始打量面前的玻璃墙,“这也是没办法,不过得看破坏程度,按我的方法能将程度降到最低。”
虽不以为然,但没别的办法,我只好翻开他的风衣,从那一排千奇百怪的作案工具中抽出玻璃刀,左手按住玻璃墙,右手握刀蓄势待发。
他笑了笑,双足一抬,竟稳稳附在了玻璃墙上,就似脚底粘了强力胶一般,“美术馆的玻璃墙有防盗系统,只要被破坏就会发出警报,但任何防盗系统都有漏洞,玻璃墙的边缘是最薄弱的,你在靠近实墙半米内动手就行。”
凭藉他的双脚粘附,身形稳定了不少,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始用刀划墙。
弥夜见此笑开,“你很有做怪盗的潜质。”
横划的玻璃刀折了个方向,竖直往下划去,“我可不想被你夸。”
不过几分钟,一块方正的矩形已被划出,手轻轻一推,竟如一扇窗子般贴着白墙向内敞开,天衣无缝的手法,让少年不自觉勾起了唇角。
他左臂一送,将我稳稳地掷入窗内,随即自行跃了进来,将钢索收回袖中。
我拍了拍袖口的灰尘,“谢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他面具下的唇角微扬,“我不会打扰你,只是好奇想看你要做什么。”
无奈摇摇头,我沿着长廊向里面走去,身后他的脚步声如影随形。
走廊上暗无灯光,惟有月华透过玻璃墙洒入,映得里侧墙上的挂画别样诡谲。
两人重重相叠的脚步声,一轻一重,前后相错,一步步踏碎了长廊的死寂。
穿过长廊,眼前映入宽敞的圆形大厅,大厅三面各连通一道长廊,挂满画作的白墙环围一周,上段留有半米高的玻璃墙,缕缕月光从顶上泻下。
我驻足在大厅中央,弥夜见状了然,顾自走到墙边的沙发上坐下。
就地蹲下身,及膝的风衣垂地,我伸出右手,五指轻触地面,一股咒力从指下泛出,如层层相套的涟漪,一波波向周围扩散开去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弥夜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内响起,飘转出重重回音。
我按地不动,“探知这里画魅的属性命数。”
弥夜慵懒地靠坐着,双臂平平地搭在沙发背上,银色面具在一片暗影中反着微光,“那个……我不大懂,能否解释一下?”
“中国的阴阳术共有九大系统,太极、两仪、三才、四象、五行、六合、七星、八卦、九宫,阴阳术并非可以乱用,对付不同的精魅需要不同的阴阳术,否则一旦用错,非但不能消灭精魅,反而还会增长它们的力量,这是每个阴阳师都必须知道的常识,万物相生相克,是世间不变的真理。”
阴阳术最初源自春秋战国时的阴阳家,流传到日本后最盛行的是五行阴阳术,但那只是全部阴阳术系统的一种,而我母亲的家族则通晓整个系统。
传出的咒力一波波收回,我站起身来,它的命数是六,需要用六合来对付它。
我站在大厅中央,掷出六枚灵符,分落在大厅六个角落,随即双手拇指与食指张开,合扣胸前。脚下顿时延伸出道道白光,在地上纵横交织,瞬间构成一个遍及整个大厅的六芒星。
我正要出手,却被一阵倏忽闯入的步声惊住!
谁?!
两人的目光,齐齐眺向声音源头,这个时候,会有谁来美术馆?!
一侧的长廊中,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轮廓,一个十八左右的少年。
“这不是风家的大少爷风疏影么?”
我还在疑惑中,沙发上的弥夜已经脱口而出,双手支颌气定神闲地笑望来人。
我沉浸在刚才的话语中,一股莫名的情绪陡然堵在了嗓子眼,十指猛地攥住。
风家……风家……他竟是风术师!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风家的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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